愈少中國人的地方,愈少杯觥交錯的盛宴,再豐富也好,那怕是西式婚宴上滿桌的琳瑯滿目,也不會比得上中式的大排筵席,彷彿打開囍帖的一剎便能聽到大鑼大鼓的喜慶,這份隨紅色炸彈而來叫許多人厭倦的熱鬧,我卻好生嚮往,已是足足十年不遇身邊有人擺酒的我,實在好恨去飲,尤其是親如表妹的婚宴。
小時候不時見面,三五七個高矮不一的表兄弟姊妹像麥當勞薯條挨在一起,回憶總是金黃色的,熱哄哄的孩提時代,大多快樂。當然隨年紀漸長,分隔愈遠,遠比巨無霸之間隔了多層還遠,各自的青春期背向對方而跑,再次見面的時候,已由小號變成大號,不會認不出來,只是在我的夢裡,一星期便有一次,他們依舊恆常出現,以童年的面貌,不會長大。
不會不會長大,更會長老。在表妹的婚宴上看著遠親近戚團團圍坐閒話家常,原來同輩中的大表姐已經步入半百之齡,而最小的攣生表弟亦剛好二十,歲月如鏡,僅僅照出了自己與四周的框框,難免迎面而來的大姨丈會忘了我是誰,正如我記不起眼前另一對孖仔表外甥的模樣,只怪自己於反叛時期既羞且疏於與親友聯絡,問心有愧,此刻忙於拍照留念,從英國前來的細表妹夫胖了不少,移居國內的大伯,有八十歲吧,還鬒髮如雲,從前急於討老婆的二表哥,小兒子也有十四歲了,跟我的大姪女同年喔,她在聽歌,坐在他們之間,還有小挪,眾人口中的乖先生正跟小姪女玩玩。
玩玩,只要是孩子,就會聚在一起。以往開席前成群的嬉戲,排排坐或追趕,玩過甚麼有誰記得,而我一直以為這樣兒孫滿堂跑的情景會一代一代的循環再現,是為一個家族的承傳,只不過到了我輩大多不婚或遲婚,結了婚亦未必生兒育女,有了孩子又不常見面,聚頭很難,然後才忽然明白,我們不知不覺間已步入白事比紅事多的年紀,一段段親戚關係會隨著老一輩的離開而斷斷續續的淡淡隱去,是為一個家族的消散。
亂行一通零九遊亞之二